所以韩夜坐着。
不是因为他慢,而是他想让别人知道:
坐下,也是一种选择。
不是放弃。
而是,不争而不输,不动而不弱。
是另一种,属于“静者”的强大。
羽化门,主峰议事殿。
晨钟刚响,九大主峰长老、执法堂三位主事、掌门林清玄齐聚一堂。
这是羽化门百年未开的“全宗大会”。
从灵修署发布区域调和令开始,到中州大域传出灵脉交错异动,整个修真界已不太平。
各大宗门正在重整架构,更新职责,明确道统传承。羽化门若再沉静不动,只怕会被时代淘汰。
议事殿内气氛肃然。
掌门林清玄端坐中央,声音平稳:
“诸位,今日所议,非功法之争,非弟子去留,而是——羽化门未来百年道统规划。”
话音落地,殿中陷入短暂沉默。
丹峰、雷峰、剑堂三脉长老先后发言,内容各有侧重,有人主张继续强化主战法脉体系,也有人认为应适度开放静修资源,扶持“非术派”。
但真正引爆全场的,是灵纹阁阁主的一句话:
“韩夜,是否应正式列入羽化门核心执法序列?”
全场哗然。
“不可!”
“他虽有威望,却从不出席执事,岂能列为核心?”
“他连掌门都敢拒,如何入法统?”
“但他若不列位,各宗门都将认为我羽化门‘尚不能容静道’,对外将是极大损失!”
林清玄缓缓抬手,压住议论,语气平稳:
“诸位的担忧,我皆理解。”
“韩夜不喜权,不纳人情,不听命令。”
“但正因如此,才可为‘全宗公议之上,一人独立’。”
“我建议,设立‘监誓人’一职。”
“此职不列序,不掌权,仅在重大决议前坐于高台,无言观之。”
“若坐而不语,则为众议之正;若起身离席,则为否。”
此话一出,殿中一片肃然。
——这是“象征性否决权”。
若羽化门公议违道违心,哪怕长老皆赞,只要韩夜起身,便默认“此议不可行”。
有人担忧:“这等设定……是否太过信任他?”
林清玄淡然一笑:
“若此人都不能信,那羽化门,不值得别人信。”
太上长老点头:“此议可行。但此职,必须得本人首肯。”
于是,一道飞符,被送往药谷。
——
药谷,井边。
狗剩手持飞符,满脸复杂地念完。
“谷主,主峰说,设立‘监誓人’一职……由您担任。您看?”
韩夜刚泡好一壶茶,听完这段话,只停了一秒,抬头问:
“我能不去吗?”
狗剩点头:“能。他们说您不用出席,全宗公议时,只要您坐着,表示默认。”
韩夜:“那我能睡着吗?”
狗剩:“也能。他们说睡着也算坐着。”
韩夜满意地点头:“挺懂事的。”
狗剩犹豫片刻:“那……您愿意接?”
韩夜望着井水,想了想,忽然轻声说:
“我能不说话,却不能假装没听见。”
“他们给我这位置,不是让我发话,是让我别发火。”
“那也行。”
“我坐。”
“不过记住,我不是监他们的誓。”
“我是帮他们看自己还能不能看见‘初心’。”
狗剩立刻传讯回主峰。
——
三日后,羽化门全宗大会开启。
数百位内外峰主、百余名长老、二十余位长执齐聚主台,共议“道统分脉、外宗合作、静修体系纳编、资源再分配”等九项大议。
而在高台一侧,一张不大的藤椅上,韩夜穿着灰袍,半靠着坐着,手边摆着一壶温茶,一盏未点的灯,脚下是熟悉的草席。
他一句话没说。
也没人敢去搭话。
所有人都知道——
这不是韩夜“来参会”了。
而是——“羽化门将他写进天道共识”的那一刻,真正发生了。
大议第一条通过,全场齐鸣“赞”。
第二条,争议稍起,有两脉异议提出暂缓执行。
此时,执法堂长老向高台看了一眼。
韩夜没动。
于是,该议暂缓,入“轮议表”。
第三条,涉及“静修资源配比”。
丹峰提出,将静修所需灵植与温养阵位划入主丹库统筹。
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。
静修派代表立刻站起:“这是想掐断静修源头?”
丹峰冷笑:“修静者坐地生根,却日日采药耗火,灵田七成归你们养茶,何谈公平?”
静修席几位年轻弟子神色激动,现场气氛一触即发。
所有人不自觉地,将目光看向高台。
韩夜仍旧坐着。
甚至微微闭着眼。
这一刻,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一息,两息,三息。
韩夜没动。
执法堂主低声道:“此议,可续。”
丹峰得意一笑。
静修席弟子低头失望,却忽然听见韩夜缓缓抬手,轻轻为自己添了一盏茶。
——这一动,便已足够。
执法堂当即改口:“本议设观察期三月,届时由监誓人独断评估是否延期。”
丹峰愣住,众人纷纷点头。
没人敢质疑这个程序。
因为那只茶盏,比任何法令都重。
大会继续。
至第七议程,外宗使节正式提出合作提案。
此次前来观礼的有中州归元宗、南域清渊谷、以及东域星观门的长老代表,皆是列域一等一的强宗。
归元宗率先发言:
“贵宗近年静修之法震动五域,我宗愿以五年资源换取韩前辈观修一次弟子道心。”
清渊谷则直截了当:
“我宗弟子有心障难破,欲求韩前辈静坐观意,三日即可。”
星观门更甚,直接拱手作礼:
“我门愿以星图一卷,换韩前辈一语。”
全宗哗然。
掌门林清玄未言,只看向高台。
众人循着目光望去——
韩夜依旧没动,只在听“星图”二字时,微微睁开了一只眼。
仅一瞬,又闭上。
星观门长老顿时露出狂喜之色,深深一拜:
“韩前辈已应,我等感激不尽。”
狗剩在一旁悄声嘀咕:“谷主这眼皮……都快成法旨了。”
韩夜靠在席上,低低一句:
“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我答应。”
“是他们能安心说服自己:我在看。”
他放下茶盏,闭眼继续睡去。
一盏茶冷,却胜过千言万语。